第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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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如果来自中国,有没有人从苏州来,知道苏州的公交车上会用软绵绵的苏州话给你报站台,知道平江路哪一家烤面筋最地道? 她用勺子百无聊赖地搅拌着咖啡,她在这里等了许久了,咖啡已经凉了,她望着斜对面的221B,郝德森太太窗子的灯光还没有亮起来。

     瓷器小勺子撞击在描王冠的咖啡杯上,缓缓摩擦过杯底,发出叮当的声音。

     ……连声音都不对。

     中国的骨瓷啊,那是一个骨灰盒。

     它收敛一只鸟的尖嘴,一条鱼的脊椎,一只傻袍子的爪子。

     真正好的骨瓷,底胚是薄薄的一层,可以透过光线,看见手指透过来的纤细的影子,它撞击的声音带着金属的质感,珠玉相撞一般的清脆。

     …… 不想喝咖啡,想喝爷爷泡的老树黄片。

     不想吃牛排,想吃校门口油炸小鸡柳。

     想吃广州炖上一个小时,不放盐却鲜得舌头都要掉下来的陈皮鸽子汤。

     想吃地地道道的台湾酱爆鱿鱼。

     想吃厦门大学南门小吃街的榴莲酥。

     想吃鼓浪屿红豆味的手工饼。

     想吃大肠包小肠…… 能不能还像从前那样,在自家小园子里摆上三五个小菜,与二三好友,一起喝今年新开封的黑麦酒。

     头顶上,黄色的南瓜花,紫色的豆角花,还有小串小串珍珠一样的葡萄,牵着细细的丝,从竹子搭成的花架上参参差差地垂下来。

     隔壁老爷爷用蔬菜汁揉面,擀成面条,葱绿葱绿的,齐齐整整地挂了一架子。

     下午饿了,也不用打招呼,直接取两根来,就可以凑一碗。

     …… 多么想念啊…… 多么想念,多么想念这一切,多么想念你们。

     心仿佛都要因为这种想念,而蜷缩成一团。

     装修得异常精致的咖啡厅,此刻正放着贾老板的曲子,暖黄色灯光下,贾老板的声音慢得有些飘渺,好像隔着一个世纪的熟悉感—— Awayfromhome,awayfromhome. Lord,I’mfivehundredmilesawayfromhome........ 离乡啊,离乡啊,主,我和家乡已经相距百米。

     她与故乡所隔断的不仅是空间,还有时间。

    她与故乡隔着一个谜,科学没有办法解释,她或许永远也回不了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