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三五章 阿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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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阿炳最后一次来我家的时候,我跟他说了我要去天韵社拜师学艺的事儿,我心里很难过,阿炳却说他为我高兴。

    我郑重其事地跟他约定不久再见,阿炳没说什么,跟我父亲领了工钱,笑着朝我挥了挥手,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我家大门。

    我当时完全没想到,这一别,就是二十五年。

    ” 杨荫浏操着无锡口音,将陈年往事娓娓道来,言语间无限怀念,众人听得痴了,杨荫浏叹了口气,又抿了一口酒,接着说下去: “三七年的春天,我回无锡搜集苏南民间器乐曲的资料,我终于再一次见到了阿炳,可我已经完全认不出他来。

    阿炳变得十分落魄,整个人佝偻着脊背,不过四十几岁,却干枯得像个老头,最让我难过的是,阿炳已经双目失明了。

    我告诉阿炳我是谁,他很快想起我来,我跟他讲我这些年的经历,讲我回乡的事由,无论我说什么,阿炳都点头说好,可轮到我问他的家事,他却不愿意多谈。

    后来道家友人告诉我,阿炳的父亲死后,他染上了大烟,败光了家底,还被赶出了道观,身子骨也渐渐垮了。

    因为时常流连青楼,阿炳生了梅毒却无钱医治,最终瞎了眼睛,只好走街串巷,靠沿街卖艺讨生活。

     明明日子过得这么苦,阿炳却一点也不跟我提他生活的艰难,反而一直跟我打听在天韵社学习的情形,比如都学了哪些曲子啊,吴畹卿授课是怎样的情形啊,他都事无巨细地问了个遍,我也把我知道的、记得的都仔仔细细、明明白白地说给他听了。

    听说我跟吴师习得无锡派《华氏琵琶谱》之武套大曲《将军令》,阿炳兴奋不已,求我一定要教给他。

    我自然是很愿意教阿炳的,可是他已经看不见了,我只好拨着他的手指,让他在琵琶上摸索《将军令》中“撤鼓”的弹法,我每每想起他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样子,好几次难过得流眼泪,几乎教不下去。

    每当我把手撒开的时候,阿炳只是静静地等着,什么也不说,我当时还暗自庆幸阿炳看不到我的窘态,可后来我每每回忆起那时的情形,就觉得阿炳其实什么都知道,只是不动声色罢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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