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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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那个做妈的哭得口齿不太清了,反驳着,“我一早就得着了消息,心里熬得滚油煎一样。

    为什么到现在才来?还不是顾全大家面子么!我们这些年漂流在外,我是不打紧,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,没什么可争的。

    可要是哪天我也走了,孩子怎么办?我不图别的,就想让她认祖归宗。

    她已经十六了,到了许人家的时候。

    有她阿玛在倒不必担心,如今他说走就走,叫我们娘们找谁说话?今儿子丑寅卯摊开了论,我死不算什么,只不能委屈了孩子。

    咱们投奔大爷来,大爷认这个妹子也罢了,若不认,咱们写状子告到大理寺去,请万岁爷和皇后娘娘来评评理。

    ” 大家面面相觑,看着倒不像扯谎,装是装不出这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来的。

    素以探身看那姑娘,孝帽子扣着瞧不见脸,只见她抽抽搭搭的掖眼泪,袖口上细白布打湿了一大块。

     族里又有人问,“你什么时候跟了公爷的?那么些年月怎么一点风声都没露?” 那女人想起了往事,一时泪流满面,哽咽道,“当初我是个落难人,他救过我的命。

    我感激他,自愿不计名分的跟着他。

    我知道他心里有我,就算他一个月里只来我那儿一两回,我也觉得心满意足。

    他活着,我一点执念都没有。

    如今他死了,我说不出的害怕,怕以后孩子顶个私养闺女的名头不好做人。

    她还年轻,做媒的上门来问,我连她阿玛是谁都没法和人家说。

    再这么耽搁下去可了不得,误了她的青春,我对不起她死去的阿玛。

    ” 她说得振振有词,昆公爷的亲戚没一个人敢往下接口,只管东一句西一句的打岔。

    跪在一边的女孩儿突然耐不住了,站起来拉她母亲的衣袖,“咱们给阿玛上过了香,也磕过了头,既然这家不认咱们,咱们找个能说理的地方去。

    ” 素以这才看清她的五官,窄窄的瓜子脸,眉毛发淡,长得像她妈,有点单薄的面相。

    人家都说浓眉大眼镇得住,她这样的,瞧着摆不稳,福气也略欠缺似的。

    再加上年轻,颇意气用事。

    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,上哪儿说理去?就算判她是昆公爷生的又怎么样?现在小公爷是当家人,堂堂的国舅,又袭了三等公,官场上横竖摆的平。

    不愿意认她们,宗族里出面也没用,照样不叫进门来。

     闹崩了反而不好,撕破脸皮没法说话。

    素以瞧她们挺可怜,也替她们着急。

    所幸她妈是个明事理的,拖住了她说,“你阿玛面子要紧,往衙门一走,明儿四九城都知道了。

    他还没发送,不能叫他不安生。

    咱们当着族老们的面儿,好好和你哥子说。

    你们不是一个妈生,总是一个爹养。

    家里姊妹不多,好歹一根藤上下来的,多少总要顾念一点骨肉亲情。

    ” 那姑娘听了放声大哭,“阿玛您走得早,这回叫我和我娘怎么办……进府人家不认,在外又受人欺负,还不如跟着您一块儿去踏实。

    ” 这儿正长嚎,小公爷外头进来,顺带便的踹了菱花门一脚,“别哭丧了,凭你们是谁,在灵堂里闹就是不应该。

    有话厢房里说去,不过咱们有言在先,要真是一家子,我绝不亏待你们。

    但若是存心上门来讹人,那就别怪爷下死手,拆了你们骨头喂狗!”说着一阵风似的旋了出去。

     角儿都走了,戏也看不成了,昆家亲戚该守夜的继续守夜。

    素以和长满寿转到了丧棚底下,她还是纳闷,低声问长满寿,“谙达您看,有谱没有?” 长满寿嘬嘬牙花,“估摸着确实是外宅,要不没那么大的胆子,敢上皇后娘家闹来。

    ” 素以叹了口气,“我还挺敬重老公爷的,一辈子一房媳妇守到死,没曾想……” “男人嘛,没点花花肠子,那都不叫男人。

    ”长满寿一天男人没做过,对男人的奏性还是很了解的。

    摸摸油光锃亮的脸,仰脖子看天上的月,“你说一年到头天天瞧着一张脸腻不腻?家里婆娘啰嗦,外头又遇上了掏心挖肺的红颜知己,我估摸没几个男人扛得住。

    上三等的祁人家儿子也金贵,尤其是正房太太生的,那更是娇养。

    十二三岁家里就送通房进屋子,对女人一条道走到黑的真没几个。

    昆公爷就是建私宅养小也没什么,比起那些十几房姨太太的朝廷大员来,好了不是一星半点。

    ” 素以有些怅惘,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