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章 他死在大业五年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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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三攥紧拳头,指甲掐进掌心的烂疮里。

     宫墙下,几个术士正举着罗盘丈量龙脉。

    高小三跪在雪地里埋赵四的碎牙——那是他偷偷从香灰里拣出来的。

    雪粒子扑簌簌落在他睫毛上,远处传来监工的吆喝:“这块砖刻字的杂碎,罚三日不许吃饭!” 他望向自己昨夜用石片刻在宫砖上的“江都高小三”,旁边密密麻麻的划痕里,依稀能辨出“幽州王五”“清河李氏”……更多是凌乱的沟壑,像无数未出口的遗言。

     新落的雪渐渐盖住血迹时,他忽然听见一声极轻的爆裂——赵四怀里那截染血的线香,竟在泥土中冒出一缕青烟。

     -- 第二节:归途断 大业二年(606年)冬 雪粒子扑簌簌打在脸上时,高小三正望着远处官道旁的一棵歪脖子枣树。

    树皮早被剥得精光,枝桠上挂着几缕破布条,在寒风里飘得像招魂幡。

    他记得那是去年北上时路过的地方——当时树根下还蜷着个饿死的流民,如今连骨头都被野狗叼尽了。

     “再走三十里就是睢阳渡口!”领队的监工扬起马鞭,冻裂的虎口渗出血珠子,“过了渡口,你们这些江都猢狲就能滚回家了!”人群里响起几声呜咽般的欢呼。

     高小三把冻僵的手指伸进怀里,摸了摸那个油纸包。

    里面裹着给狗儿的木雕小马,马鬃是他用工地捡来的铜丝一点点缠出来的。

    铜丝扎破了掌心,血渗进鬃毛里,倒像是匹赤兔。

     暮色降临时,他们看见了睢阳城的轮廓。

    城墙新刷的夯土泛着惨白,像具刚裹了殓布的尸首。

    高小三的草鞋早就磨穿了底,脚板踩在结冰的车辙印上,反倒不觉得疼。

     路过城西的粥棚时,几个蓬头垢面的孩童正在舔舐倾倒的粥桶,舌头黏在木板上撕下来时带起一层皮。

    他突然想起离家前夜,阿芸蹲在灶台边熬麦糊的模样。

    柴火把她的脸映得通红,狗儿趴在她背上数米粒:“一升、两升……爹回来时就有三升了吧?” 当驿马嘶鸣着冲入营地时,高小三正用雪搓洗脖子上的疥疮。

    火把的光晕里,他瞧见官吏展开一卷黄绢,金线绣的龙纹在雪夜里格外刺眼。

     “圣人有旨——”那声音像是从冰窟窿里冒出来的,“通济渠工期吃紧,凡过睢阳役夫,悉数转赴汴州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