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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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娃崽有出嘿(出息)哩,”老村长背个手,嘴里咬着烟斗吐字不清地说,他只能立住,汗水大颗大颗地从头上往下流,“找了个省城的媳妇儿。

    ” “是,是,这娃可以。

    ”村支书胸口别着一支钢笔,连赞,并且还做了一下对比,“早些时候,对门寨的崽子找了个县城里的姑娘,就感觉我们掉了一个时代,村支书一起镇里开会的时候,感觉他们那老脸上光净拿白眼儿瞪人的。

    ”村支书有些记仇。

     “嗯,嗯,这娃崽――争气。

    ”老村长点头赞同。

     她趴他背上,用手绢轻轻给他擦着汗,听到这就笑了,娶了个省城里的媳妇儿――争气,什么逻辑,她在他背上搂得更紧些了。

     其实,你多有本事并不算本事,他们看重的只是你找媳妇的能耐,就好比评判一个骑手得看他能驯服多厉害的马儿一样。

    再有本事有什么用?还不是要当我媳妇。

    阅历丰富的老人常常是以你找的媳妇来断定你的能耐,经常忽略你实际的能耐。

    这一朴素的观点实际影响了许多代人的思维方式,只是被忽略了,现在被老村长和村支书用语言阐述出来。

     进门,他爸坐床上、他妈躺床上接受新媳妇的改口。

    他妈招呼:“娃,你过来。

    ” “哦。

    ”他凑过去,把耳朵贴到他妈嘴边听悄悄话,之后一面傻笑一面点头。

     晚上,她忍不住好奇心,问:“妈都跟你讲什么悄悄话吖?” “妈说,一定是祖上积了八辈子德,才让我找到你这么个好媳妇,妈要一辈子待你好,可不许委屈你。

    ” “嗯。

    ”她应道,眼睛却红了,她原来这么稀罕的。

     第二年八月份,桂花开得满院子都沁着香味的时候,她给他生了对龙凤胎。

    他爸抱着小孙女,把最后一颗门牙给笑掉了,只余下几颗坐牙支撑着干瘪的嘴皮,一说话像拉风箱似地: “啊亚(吖),马神婆又胡球扯,打她妈的谎,诓我说城里头媳妇儿矫情,生养老差劲的。

    ――哈――哈”老太太嫌老头嘴漏风,话说不圆,没等老头“哈”完,一棍子就敲在老头脚踝上把音线给敲断了,然后装作没事儿的,搂着小孙子接着老头的“哈”,“――嘿――嘿――嘿嘿――嘿嘿。

    ” 儿子女儿的名字全是伊起的,男孩叫识香,女孩叫依月。

    她依着他,看着天光一泻,浇洒在山林间、小溪旁、桂树上,只觉得有无限温柔要把她的心融化掉。

     然后俩孩子慢慢会说话,慢慢会叫“大、大(爸爸)”、“咕――咕――(公公)”之类,慢慢会走路、会爬墙、做怪样、会盘泥巴、会分食给公公奶奶、会叫他妈大美女。

    她俩就在旁边呵护着,风里雨里,眼神总没变过的。

     五年,再有一星期就过年了,年货早置备齐全,他心血来潮,说是要带俩乖崽去赶场看热闹。

    于是,一切因由皆自那个念头开始…… …… 梦,再完美,也终归有梦醒的时候。

    在阳光的照耀下,他的胡茬跟绿色植物似地疯长,头顶早已被剃秃了并缠着纱布,给人一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