隋唐演义 第16到第20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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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民,皆遵天子旨意与民同乐,家家结彩、户户铺毡,处处搭建灯棚。

    众人行至司马门宇文述府前,见扎彩匠正缚灯楼。

    宇文述有四子,幼子宇文惠及仗着父荫,目不识丁却沉迷享乐,身边尽是帮闲光棍。

    他将父亲的射圃改为球场,从正月初一至灯节,每日聚众踢“圆情”(类似蹴鞠的游戏)。

    月台上搭起五彩帐幕,设五彩球门,书“官球台”三字,惠及居中而坐,左右是平康巷请来的名妓金凤舞、彩霞飞。

    月台东西两侧扎着小牌楼,天下圆情好手两百余人分列左右,射圃内设有多处抛场,其中一处以两根单柱扎起牌楼,牌楼上斗大彩门,无论何种踢法,只要球过彩门,惠及便赐彩缎、银花、银牌,赢者有之,贻笑者亦有之。

     叔宝同众友挤到此处,又想起李靖所言,便对伯当道:“凡事以忍耐为先,不到万不得已,莫要与人争执。

    ”王伯当与柴嗣昌点头称是,收敛形迹。

    唯有齐国远、李如珪野性难驯,仗着力大,推搡众人挤到前排看圆情。

    李如珪出身富家,尚知圆情玩法,齐国远自幼落草,只知打家劫舍,盯着滚动的球一头雾水,附耳问李如珪:“这圆滚滚的东西叫什么?”李如珪玩笑道:“叫皮包铅,按八卦灾异之数,灌了六十四斤冷铅制成。

    ”齐国远惊叹:“三人之力竟如此大,脚轻轻一抬就能踢那么高,踢过圈儿还有彩头,我能踢动吗?” 二人低声交谈,却被圆情的听见,捧球上前道:“哪位爷想玩?”李如珪拍齐国远肩头:“这位爷想逢场作戏。

    ”圆情近前道:“请老爷过论,小人丢头,伙家张泛伺候。

    ”齐国远慌了神,心想“尽力踢便是”。

    丢头的伙家施展技艺,一个“悬腿勾子”加“燕衔环出海”,将球送至齐国远腿边。

    齐国远见球来,眼花缭乱,唯恐踢不动,憋足力气一脚踹去,只听“砰”的一声,球直飞云天,被风吹得无影无踪。

    圆情的见状大惊,强颜欢笑道:“小人不曾得罪老爷,为何取笑,踢丢了我们的本钱?”齐国远本就尴尬,此刻更是恼羞成怒,欲动手撒野。

    李如珪见状忙上前解围,对圆情道:“你们行走江湖,也该先问清楚‘老爷贵姓何处,所任何职’,今日京都相会,他日便是故人。

    怪你们不懂情理,才被踢丢了球,我赏你们些银子吧。

    ”说罢从袖中取出五两银子递过去,拉着齐国远道:“走,喝酒去!”二人分开人群往外走,正遇叔宝三人领家将进来,正好言请人让路,人群却纷纷跌倒——原来是齐国远、李如珪硬挤出来。

    叔宝见状问:“二位贤弟去哪?同我们再进去玩玩。

    ”于是四人又一同挤了进去。

     其实这四人中,叔宝、伯当、李如珪都会踢球,叔宝虽武艺高强,踢起圆情却最有章法;王伯当博艺皆精,却推柴嗣昌上前。

    柴绍笑道:“小弟放肆了,改日再赔罪。

    ”此时伏侍的圆情捧球上前:“哪位相公请用球?” 柴郡马问道:“二位朋友,公子身旁的两位美人可会玩圆情?”圆情的答道:“是公子从平康巷请来的,极善此道,绰号金凤舞、彩霞飞。

    ”柴郡马笑道:“我想与她们同玩,可否通融?”圆情的道:“只需相公破费些银钱搭个场子。

    ”柴郡马道:“缠头之资在所不惜,烦劳二位通禀,今日尽兴玩耍,必有重谢。

    ”圆情的喜道:“原来是个中高手!”便上月台禀告宇文惠及:“江湖上有位豪杰相公,想请二位美人下场玩球。

    ”惠及本就贪图玩乐,吩咐两位美人好好陪客。

    只见她们身后跟着四个丫环,捧着两轴五彩球具,下月台与柴郡马见礼,各自站定方位,展开五彩球具。

    惠及也离了座位,到牌楼边观看。

    座下各处玩球的子弟、把持行头的好手,都围过来看美人踢球。

     柴郡马施展平生所学,肩扛球、杂耍般踢动,球如穿梭般从彩门飞过。

    月台上的家将不断抛下彩缎银花,跟随的人只管往毡包里收。

    齐国远看得手舞足蹈,大喊:“郡马别停,踢到晚上才痛快!”两位美人更是卖弄本领: 这边翠袖翻飞,那边湘裙摇曳。

    翠袖轻笼,露出纤纤玉手;湘裙微摆,半显窄窄金莲。

    这个丢球高低有度,那个传球又稳又准。

    踢个“明珠上佛头”,脚尖灵巧变换;接来倒膝轻挑,身姿摇曳生姿。

    球踢到眉心处,众人齐声喝彩。

    直踢得粉面汗流、罗衫尽湿,兴致稍减才停下歇息。

     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 后人有诗赞道: 美女当场簇绣团,仙风吹下雨婵娟。

     汗流粉面花含露,尘染蛾眉柳带烟。

     翠袖低垂笼玉笋,湘裙斜曳露金莲。

     几回踢罢娇无力,云鬟蓬松宝髻偏。

     踢完后,叔宝取出白银二十两、彩缎四匹,赏赐两位美人;又拿金扇二柄、白银五两,答谢监场的圆情朋友。

    此时惠及也准备打发美人回院,自己要去街市闲逛。

    叔宝一行辞别惠及,出了球场,登上蓝桥,只见街坊上灯烛辉煌,如同仙境: 四围玛瑙城,五色琉璃洞。

    千寻云母塔,万座水晶宫。

     珠缨密密,锦绣重重。

    影晃乾坤动,光摇世界红。

     半空中火树银花绽放,平地上金莲花瓣翻涌。

    神鳌出海栩栩如生,彩凤腾空翩翩起舞。

     更兼天时地利,人人欢颜,儿童跑困。

    彩楼灯谜道尽风流,画桥谜题难倒众人。

    碧天灯火照亮四海,花容月色交相辉映。

    车马往来,笙歌阵阵,truly彻夜狂欢。

    管什么铜壶滴漏,太平盛世,元宵佳节,与民同乐。

     叔宝吩咐找熟路看灯,众人来到司马门前,只见灯棚已搭建完毕。

    虽只是一时搭建的芦棚席殿,却用彩缎装点出富贵气象。

    居中挂一盏麒麟灯,上悬“万兽齐朝”匾额,牌楼对联写着“周作呈祥,贤圣降凡邦有道;隋朝献瑞,仁君治世寿无疆”。

    麒麟灯下围绕着各色兽灯: 獬豸灯张牙舞爪,狮子灯睁眼团毛,白泽灯光辉灿烂,青熊灯模样蹊跷,猛虎灯虚张声势,锦豹灯活似咆哮,老鼠灯偷瓜抱蔓,山猴灯上树摘桃,骆驼灯不堪载辇,白象灯俨如隋朝,麋鹿灯衔花朵朵,狡兔灯带草飘飘,走马灯跃马驰骋,斗羊灯随势低高……应有尽有,数不胜数。

     灯旁有两位古人骑兽灯:左首梓潼帝君骑白骡灯,下临凡世;右首玉清老子跨青牛灯,西出阳关。

     诗曰: 兽灯无数彩光摇,整整齐齐下复高。

     麒麟乃是毛虫长,故引千群猛兽朝。

     众人看完麒麟灯,过了兵部衙门,跟随叔宝前往越公府。

    沿途宰臣府门前都搭起过街灯楼,百姓家也设小灯棚,供天子牌位,焚香点烛,亮如白昼。

    不多时到越公府前,只见灯楼挂一盏凤凰灯,匾额“天朝仪凤”,对联“凤翅展南山天下成欣兆瑞,龙髭扬北海人间尽得沾恩”。

    凤凰灯下悬各色鸟灯: 仙鹤灯栖于松柏,锦鸡灯毛映云霞,黄鸭灯欲鸣翠柳,孔雀灯回看丹花,野鸭灯口衔荇藻,宾鸿灯足带芦葭,斑鸠灯似落桑柘,白鹭灯隐卧汀沙,鹭鸶灯窥鱼有势,鹞鹰灯扑兔堪夸,鹦鹉灯“骂杀”俗鸟,喜鹊灯占尽鸣鸦,鹣鹣灯缠绵相依,鸳鸯灯似欢喜冤家……品类繁多,难以尽述。

     左右两位古人乘鸟灯:左为西池王母乘青鸾瑶池赴宴,右为南极寿星跨白鹤海屋添筹。

     诗曰: 鸟灯千万集鳌山,生动浑如试羽还。

     因有羽王高位立,纷纷群鸟尽随班。

     众人看完越公府的凤凰灯,已是初鼓时分,又奔东长安门而去。

    齐国远自幼在山林落草,从未到过帝都,今日见上元佳节灯明月灿、锣鼓喧天,欢喜得在人丛中挤来挤去,摇头晃脑,乱叫乱跳,完全按捺不住。

     叔宝提议:“我们进长安门,穿皇城,去看内里的灯。

    ”到了五凤楼前,只见人山人海。

    楼前设御灯楼,司礼监裴寂、内检点宗庆两位大太监坐在银花交椅上,带五百禁军执红棍把守。

    这座灯楼非纸绢扎成,而是用海外异香、宫中宝玩堆砌,又称御灯楼。

    楼上匾额用宝珠穿成“光照天下”四字,玉嵌金镶对联写着“三千世界笙歌里,十二都城锦绣中”。

     御灯景象果然不同凡响。

    王伯当、柴嗣昌、齐国远、李如珪等人看了御灯楼,东奔西走,时聚时散,或泡茶坊,或饮酒楼,或观戏馆,全然忘了回寓所。

    叔宝屡次催促出城,众人充耳不闻。

     第18回王婉儿观灯起衅宇文子贪色亡身 诗曰: 自是英雄胆智奇,捐躯何必为相知? 秦庭欲碎荆卿首,韩市曾横聂政尸。

     气断香魂寒粉骨,剑飞霜雪绝妖魑。

     为君扫尽不平事,肯学长安轻薄儿? 天下多有无益之事,亦多有不平之事。

    无益之事不过是游玩戏耍,而不平之事却能令人一时怒起、拔刀相向。

    要知道,不平之气常常从无益之事中生出,世人见了火冒三丈,听了义愤填膺。

    这股不平之气人人皆有,但若没有济弱锄强的本事,也只能空自恼怒;若仅凭一身蛮力,非但制不服恶人,反招祸患,算不得英雄的知己知彼之策。

    真正的英雄,凭一身本领,何惧王孙公子、前呼后拥?便如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般,除暴安良如斩狐击兔,既是对作恶者的惩戒,也是天理循环的必然——所谓“祸淫原是天心,惟向英雄假手”。

     且说长安城中,富贵人家的妇人衣食无忧,对外边的景致未必动心,反倒是小户人家,辛苦一年,遇着闲月,见满街灯火、笙歌盈耳,便按捺不住。

    时人有诗写灯月交辉之盛: 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 月正圆时灯正新,满城灯月白如银。

     团团月下灯千盏,灼灼灯中月一轮。

     月下看灯灯富贵,灯前赏月月精神。

     今宵月色灯光内,尽是观灯玩月人。

     此时无论老少男女,皆出门游玩。

    即便最老成贞节的妇人,也难免心神摇曳,梳妆打扮着走桥步月。

    张家妹子约李店姨婆,赵氏亲娘邀钱铺妈妈,嘻嘻哈哈间,惹得长安城中的王孙公子、游侠少年在灯市中穿来插去,调笑调情,哪里是真心看灯?却因此引出一段事端。

     有个孀居的王老妪,带着十八岁的女儿婉儿,一时兴起也出门看灯。

    这婉儿生得腰如三春杨柳,脸似二月桃花,冰肌玉骨在灯月下更显娇艳。

    母女二人留小厮看家,刚出大门,便有一班游荡子弟跟在身后,挤挤攘攘地盯着婉儿。

    一到大街,人群蜂拥,母女俩身不由己,婉儿惊慌,老妪也手忙脚乱,正懊悔不该出门,却被宇文公子的门下游棍看见,飞报公子。

     宇文惠及听闻有美女在前,急忙追上,见婉儿容貌,顿时魂不守舍。

    见只有老妇相伴,更觉可欺,便挨肩擦背地调戏。

    婉儿吓得不敢做声,四处躲避,老妪不认得宇文公子,见他举止不堪,忍不住开口责骂。

    宇文惠及趁机发作:“老妇人这般无礼,竟敢顶撞我?锁她回去!”话音刚落,众家人齐声应和,一阵喧闹将母女掳至府门。

    老妪与婉儿吓得冷汗直流,如同在云雾雷电中被裹挟而去,浑身麻木。

    街市上虽有旁观之人,却无人敢惹宇文公子,谁又敢上前阻拦? 到了府门,王老妪被丢在门房,婉儿则被带到书房。

    宇文惠及跟进房来,家人退下,只剩几个丫环。

    惠及近前想要亲近,婉儿满心厌恶,抬手便打,又踢又踹。

    僵持片刻,公子恼羞成怒,命丫环将她打了一顿,关入禁房。

    此时有人进来密报:“那老妇人在府门外要死要活,如何处置?”公子不耐烦道:“不信有这等撒泼的,待我亲自出去!” 公子出得府门,老妪见他更是哭喊不止,捶胸跌足,索要女儿:“我孀居一生,只生这一个女儿,已许了人家尚未出嫁,母女相依为命。

    若不还我女儿,我今夜就死在这里!”公子不屑道:“我这门首可死不得许多人!”叫手下将她撵出去。

    众家人推的推、打的打,将老妪直赶出巷口栅栏门,再不让她靠近。

     宇文惠及此时意犹未尽,又带了一二百个狠汉上街闲逛。

    时已二鼓,正所谓“祸福无门,惟人自召”,宇文公子淫恶贯满盈,合当遭此一劫。

     却说秦叔宝一众豪杰四处游玩,见百官下马牌旁围了几百人,喧嚷不止。

    众人分开人群,见一白发老妇匍匐在地,放声大哭。

    伯当问旁人道:“这老妇人为何在街上哭?”有人答道:“列位别管这事。

    这老妇人不懂世道,带未出嫁的女儿看灯,撞见宇文公子,被抢了去!”叔宝问:“哪个宇文公子?”众人答:“兵部尚书宇文述的小儿子,就在射圃踢圆情的那个!” 此时,连叔宝也将李靖的警告抛到了脑后,众人皆是抱打不平之人,一听此言,个个怒发冲冠,问老妇人:“你姓什么?”老妪道:“老身姓王,住在宇文公子府后。

    ”齐国远道:“你且回去。

    那宇文公子在射圃踢球,我们赢了他几十匹彩缎银花,找到公子,赎你女儿还你!”老妪叩首拜谢,哭着回家去了。

     叔宝又问围观者:“公子抢她女儿,当真有此事?”众人道:“何止今日!十二日就开始抢了!长安风俗,元宵赏灯时百姓家妇女出门,公子见漂亮的就抢回家。

    有会奉承的,次日让父母丈夫进府讨赏,给些银钱便罢;若冲撞了公子,打死了丢在夹墙里,无人敢过问!十三、十四又抢了几个,今晚轮到这老妇人的女儿!” 起初叔宝还想拿彩缎银花赎人,听了这些话,众人皆动了打人的念头,逢人便问宇文公子的行踪。

    有人劝道:“列位是外乡来的,与本地不同,若遇公子言语不合,他性子暴躁,恐要吃亏!”叔宝假意道:“不知他什么排场?问清楚了好回避。

    ”众人道:“宇文公子有私宅养着亡命之徒,这般天气还赤身裸体,每人一条齐眉短棍,一二百人前边开路,后边有家将持刀枪摆社火,公子骑马,前有青衣大帽的随从举纱灯香炉开道。

    长安勋卫府的家将扮社火,遇见公子得好好表演,否则一顿棍打散!” 叔宝谢过众人,带大家到西长安门外御道寻宇文公子。

    三更时分,月明如昼,正找间,见公子队伍果然来了:几百条短棍如狼牙般森然,公子穿礼服骑马,后边簇拥着家丁。

    正所谓“不是冤家不对头”,众人躲在街旁正等他来,待队伍近前,有人上前报道:“夏国公窦爷府家将有社火参拜!”公子问:“什么故事?”答:“虎牢关三战吕布!”舞罢,公子称好,众人讨赏。

     刚打发这伙人走,叔宝等人已抓扎停当,高声喊道:“还有社火!”五个豪杰挤过人群道:“我们是五马破曹!”公子也算识货,却没看出这伙人并非寻常舞乐,只见秦叔宝舞两根金装锏,王伯当持两口宝剑,柴嗣昌握一口长剑,齐国远抡两柄金锤,李如珪挥一条竹节钢鞭。

    鞭锏相击,叮当之声如火星爆溅,众人只管狠命舞动。

    街道虽宽,却施展不开,沉重的兵器舞得寒光逼人,两边百姓站不住,纷纷挤到两头。

     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 齐国远暗想:“此时打死他不难,只是人群阻拦难脱身,除非放火烧灯棚,百姓救火时方可趁机动手!”念头一起,他纵身跃上屋顶。

    公子以为是社火的新奇招式,却不知他要放火。

    秦叔宝见灯棚起火,知道事已至此,再难收场,一个虎跳跃至马前,举锏朝公子头上狠命砸下!公子坐在马上仰着身子,毫无防备,叔宝六十四斤的金装锏砸在头上,连人带马被打得矮了半截,公子一头栽落马下。

     手下家将见状惊呼:“不好!公子被打死了!”各举枪刀棍棒朝叔宝砸来。

    叔宝轮动双锏招架,齐国远从灯棚上跃下,挥动金锤加入混战。

    众豪杰个个心头火起,如猛兽般横冲直撞,打得众人前奔后涌、东倒西歪。

    风流才子们冠帽掉落、蓬头乱蹿,美貌女子们罗袜褪落、赤脚狂奔,一时间尸骸堆积、血水满地,当真是威势踏翻白玉殿,喊声震动紫金城! 众豪杰在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,朝着大街尽头的明德门狂奔。

    此时已过三更,城门外那二十余名随从早在黄昏时吃过晚饭,给马匹喂足草料、备好鞍辔,在宽阔的街道口等候主人。

    他们分成两班,一半人看守马匹,一半人进城看灯,定时轮换。

     三更时分,轮到另一拨人进城观灯,却见黎民百姓蓬头赤脚、衣衫不整,满面汗水、浑身伤痕,哭喊着“快走”“快跑”。

    几个随从顿感不妙,慌忙奔出城报道:“兄弟们,怕是老爷们在城里闯了大祸,打死了什么宇文公子!你们留几个看马,其余有力气的跟我去拦住城门,别让守门官关了门!要是城门关上,主人就出不来了!”众人应声,十多个大汉冲到城门口,故意有人嚷着要进城,有人吵着要出城,互相扭打起来,将守门军士推倒在地,乱作一团。

     此时,巡街的金吾将军与京兆府尹得知宇文公子被打死,担心凶手逃脱,飞马传令关闭城门。

    但城门已被豪杰们的随从搅得无法关闭,恰在此时,众豪杰拼杀到城门口,见城门未关,顿觉生路在望,齐声招呼着夺门而出。

    随从们在月光下望见主人,蜂拥跟上。

    众人冲到路旁,飞身上马,扬鞭疾驰,恰似触碎青丝网的锦鲤、冲破漫天网的雄鹰,转眼间消失在夜色中。

     七骑马带着二十余人,直奔潼关方向,途经永福寺时,柴郡马想留秦叔宝等候唐公李渊的回书。

    叔宝担心被人追踪,嘱咐寺中速速拆毁报德祠,将祠内那两根泥塑金装锏藏好,以免暴露行踪。

    众人举手作别,策马如飞而去。

     临近少华山时,叔宝在马上对王伯当说:“来年九月二十三日,是家母六十大寿,贤弟可来家中一聚?”伯当指着齐国远、李如珪道:“我等自然都会前往。

    ”叔宝也不进山,与众人挥手告别,径自回齐州去了。

     再说长安城门在豪杰离去后终于关闭,正所谓“贼去关门”,此时的街坊早已尸山血海,黎民百姓的房屋被烧毁无数。

    宇文述府中,因天子赐灯,正摆着御宴,大堂上烛火高烧,阶下丝竹齐鸣,一门权贵正享受天子恩宠。

    酒过三巡,府门外忽然人声鼎沸,无数人拥进来喊着“祸事了”。

    宇文述慌忙离席来到滴水檐下,挥手示意众人安静,几个家将上前禀道:“小爷在西长安门外看灯时,遇响马以舞社火为名,伤了性命!” 宇文述素来最溺爱这个小儿子,闻言如五内俱裂,嘶声问道:“我儿与响马何仇,竟遭此毒手?”家将们不敢提及公子强抢民女的恶行,纷纷用谎言遮掩:“小爷酒后与王氏女子戏耍,那老妇向响马哭诉,响马便行凶打死了小爷。

    ”宇文述又问:“那老妇与女子现在何处?”家将答:“老妇不知去向,女子还在府中。

    ” 宇文述大怒:“快把这贱人拖出仪门,乱棒打死!”又命家将们持刀斧前往老妇家中,将其家属全部杀戮,房屋拆毁焚烧。

    众人领命,将婉儿拖出打死,抛进夹墙,又将王老妪一家斩尽杀绝。

    可怜婉儿空有倾城之色,却成了亡家祸胎。

     宇文述仍恨意难消,传召府中擅长绘画的人,让参与混战的家将描述打死公子的强人容貌衣着,要画影图形,差人捉拿。

    家将们先禀道:“此人身高丈余,二十多岁,穿青素衣服,使双锏。

    ”一提到“双锏”,旁边一名宇文述的家丁、东宫护卫头目突然跪下道:“老爷,若说使双锏的人,便好查了!小的当年仁寿元年奉您之命,在楂树岗截杀李爷时,曾撞见此人,还吃了他的亏,未能得手!” 宇文述咬牙道:“如此,定是李渊记恨我当年欲害他,故派此人来报仇!”此时宇文述的三个儿子都在面前,长子化及忙道:“此事不必多言,明日直接上本参奏李渊,让他偿命!”三子智及也大骂李渊,要为弟报仇。

    唯有次子宇文士及平日知理,劝道:“此事未必如此。

    天下面庞相似的人多,会使双锏的也不少。

    若李渊要报仇,何必等到今日?况且强人未抓获,又无真凭实据,当年楂树岗之事更是不便明言,还是从长计议,慢慢查访吧。

    ” 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 宇文述听了,也拿不准是否是唐公的人,次日只得向朝廷奏报,称有不明身份之人打死其子,烧毁民房、杀伤百姓,请求速速缉捕凶手。

     第19回恣蒸淫赐盒结同心逞弑逆扶王升御座 诗曰: 荣华富贵马头尘,怪是痴儿苦认真。

     情染红颜忘却父,心膻黄屋不知亲。

     仙都梦逐湘云冷,仁寿冤成鬼火磷。

     一十三年瞬息事,顿教遗笑历千春。

     世人皆知酒色财气是祸根:好酒者被笑作酒徒,贪财者被斥为贪夫,唯有沉迷美色与争强斗狠之人,常被误作风流节侠,却不知其中暗藏祸端。

    如秦叔宝一时义愤打死宇文惠及,虽称英雄壮举,却连累婉儿一家无辜遭戮;若当时未能杀出都城,更将危及自身,若身死异乡,妻儿老母又将何所依托?这“气”争来又有何益?至于女色,多少人因一时心动不顾名分,最终惹祸上身,甚至陷入骑虎难下之局,做出悖逆之事,遗臭千年,终不免国破身亡——皆因一念之差。

     且不说叔宝归家后事,单表太子杨广。

    他谋得东宫之位、逼走李渊后,唯一忌惮的便是母亲独孤皇后。

    不料他被册立为太子后,皇后随即病逝,杨广再也按捺不住平日伪装的“不喜奢侈、不近女色”之态。

    隋文帝也因皇后去世无人约束,宠幸宣华夫人陈氏、容华夫人蔡氏,渐渐将朝政丢给太子,杨广因此更加肆意妄为。

     仁寿四年,文帝已过六旬,难敌美色消磨,虽享床笫之欢,却损耗精神,勉强支撑至四月便一病不起。

    因文帝命杨素营建仁寿宫,此时便在仁寿宫养病,至七月病势加重。

    尚书左仆射杨素、礼部尚书柳述(驸马)、黄门侍郎元岩三人在阁中值守,太子杨广则宿于大宝寝宫,常入宫问候父皇病情。

     一日清晨,杨广入宫时,正见宣华夫人在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