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2章 太后的底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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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双深潭般冰冷、洞察一切的眼睛。

    太后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,将他钉在原地,无所遁形。

     “新政,”太后的声音忽然沉了下来,不再是刚才的暴怒,却带着一种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,那平静之下是深不可测的寒潭,“哀家并非全然不许你办。

    ” 光绪猛地一怔,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,眼底瞬间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微光,如同溺水者看到一根浮木。

     “但是!”太后的声音陡然转厉,像刀锋刮过骨头,“红线,就在这里!”她伸出一根保养得宜、戴着长长金镶翡翠护甲的手指,虚虚地、却无比精准地点向光绪面前的虚空,仿佛那里真的画着一道无形的、染血的界限。

     “裁撤詹事府、通政使司、大理寺这些闲散衙门,哀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

    ”她的语速不快,每个字都像冰珠子砸落,“设商务局、农工商总局,允你试行。

    广开言路,裁汰绿营冗兵,亦可斟酌。

    ” 光绪的心跳骤然加速,一丝渺茫的希望在死寂中挣扎着冒头。

     “但是!”那根戴着护甲的手指猛地一收,攥成了拳,骨节隐隐发白,“撤六部?不行!动军机处?绝无可能!废八股?更是痴心妄想!”太后的声音斩钉截铁,带着摧毁一切幻想的冷酷,“科举,乃抡才大典,国之根本!八股取士,乃祖宗成法!这是维系天下士子之心、稳固满洲根基的命脉!谁敢动它,就是动我大清的国本!”她的目光如电,直刺光绪眼底深处,“还有,那些满洲勋贵的世爵、世职、铁杆庄稼,那是太祖太宗皇帝定下的恩典!是维系我满洲根本的柱石!谁敢削夺半分,便是自绝于列祖列宗,自绝于满洲!” 每一个“不行”、“绝无可能”、“痴心妄想”,都像一记记重锤,狠狠砸在光绪刚刚燃起的那点微末希望上,将其彻底粉碎。

    他眼中的光芒瞬间熄灭,只剩下无边的灰暗和绝望。

    撤六部、废八股、裁撤八旗特权,这正是康梁变法主张中最核心、最触及根本的部分,也是他们寄望于能真正改变帝国腐朽肌体的猛药!如今,被太后轻描淡写却又无比决绝地彻底封死! “这条红线,”太后微微前倾身体,那串翡翠念珠垂落下来,翠色在幽暗中闪着冷光,她一字一顿,声音不高,却字字如铁锥凿进光绪的耳膜,“你若敢越雷池一步……”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,殿内死一般的寂静,只有光绪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。

     “汝位,不保。

    ”四个字,轻飘飘地落下,却重逾千钧,带着一种宣告命运般的森然寒意。

     “轰”的一声,光绪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洪流从头顶瞬间灌到脚底,浑身血液都凝固了。

    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碾碎。

    那根无形的红线,瞬间变成了勒在他脖颈上的绞索!他眼前发黑,身体晃了晃,几乎要栽倒在地,全靠死死撑在地上的双手才勉强稳住身形。

    汝位不保……这赤裸裸的废立威胁,终于从太后口中毫不掩饰地说了出来!他不是不知道太后的权威,但亲耳听到这终极的警告,那种灭顶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所有的感官。

    什么九五之尊,什么变法图强,在绝对的实力碾压面前,脆弱得像一张薄纸。

     “新政,你要接着办,”太后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居高临下的冷漠,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威胁从未出口,“但怎么个办法,你自己心里要有杆秤。

    哀家就在这里,看着。

    ”她重新靠回宝座,捻动念珠的手指恢复了之前的节奏,嗒…嗒…嗒…,规律的轻响在死寂的殿中回荡,如同无形的枷锁,宣告着这场训诫的结束,也宣告着光绪皇帝彻底沦为提线木偶的命运。

     “跪安吧。

    ”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,不带一丝波澜。

     光绪如同被赦免的死囚,几乎是凭着身体的本能,僵硬地、极其缓慢地叩下头去,额头重重地磕在金砖上,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。

     “儿臣……遵……懿旨……”他的声音嘶哑干涩,破碎不堪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血沫。

    他艰难地撑起身子,双腿麻木得如同灌满了铅,又像是踩在棉花上,虚浮无力。

    他不敢抬头,不敢再看那宝座一眼,只是佝偻着背,脚步踉跄,一步一挪地,朝着那扇紧闭的殿门退去。

    背影在幽暗的光线下,显得那么单薄、佝偻,充满了无边的恐惧和绝望,仿佛一个被抽走了所有魂魄的空壳,正被无形的力量推向深渊的边缘。

     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 --- 紫禁城的夜,深沉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。

    白日里金碧辉煌的宫殿群落,此刻在无边夜幕下只显出巨大而沉默的轮廓,像蛰伏的巨兽。

    乾清宫东暖阁的窗纸上,透出一点昏黄摇曳的烛光,在这死寂的庞大宫苑中,微弱得像风中的残烛,随时可能被黑暗吞没。

     光绪枯坐在御案后。

    案头堆叠如山的奏折,在昏暗的烛光下投下参差扭曲的暗影,如同无数窥伺的鬼魅。

    那支蘸饱了朱砂的御笔,沉重地搁在笔山上,笔尖的一点猩红,在烛火下像一滴凝固的血。

    他维持着这个姿势已经很久很久,久到四肢百骸都僵硬麻木。

    白日里颐和园乐寿堂那令人窒息的威压、那冰冷彻骨的警告、那“汝位不保”四个字带来的灭顶恐惧,如同跗骨之蛆,一遍遍在他脑海中回放,啃噬着他仅存的理智。

    冷汗,依旧时不时地从额角渗出,滑过冰冷的脸颊。

     “万岁爷,”心腹太监王商的声音在帘外响起,压得极低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“杨大人到了。

    ” 光绪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,仿佛生锈的机括。

    他张了张嘴,喉咙里火烧火燎,试了两次,才发出一点嘶哑破碎的声音:“……传。

    ” 厚重的门帘被无声地掀起一角,一个清瘦的身影几乎是贴着地面溜了进来。

    来人正是四品卿衔、在军机章京上行走的杨锐。

    他穿着深色的便袍,脚步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