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76章 最少十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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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缝无可挽回地滑落。

     “古乡村!”江奔宇吐出三个字,干脆利落得如同挥下的镰刀。

    他侧身靠上滚烫的车轮胎,姿态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松,“拖拉机跑起来,脚一踩油门的事儿,比蹬自行车还利索,单趟撑死小半个钟头!”他抬起沾满灰土的手腕,假装看了一眼并不存在的手表,“一个钟头一趟来回,今天闭着眼也能跑它十几趟!” “古乡村?那是……近水楼台!”冯厂长脸上陡然被注入一股炽热,心底的算盘噼啪作响——只要这铁牛马力充足,只要装卸跟得上,十车不再是天方夜谭!那可是一千五百块乘以十的磅礴数字!他那点迟疑瞬间被奔腾而出的“流水”冲得一干二净,浑浊的眼睛里几乎要放出光彩来。

    他立刻像根被压紧后猛然释放的弹簧,猛地一个转身,朝着那群被震撼得动作迟滞的装卸队伍方向,破开嗓子,那声音的洪流粗暴地碾过砖场上所有的窃窃私语和工具碰撞声: “耳朵都聋啦?!都给我跑过来!上硬菜!手上的鸡零狗碎都撂下!给老子围过来!”他粗鲁地挥舞着手臂,活像在驱赶一群迟钝的牲口,“就这江同志的车!上等的五分钱硬砖!一千五百块!给老子堆整齐了!砖缝里不准多塞一片泥巴!麻溜利索!快!快!”末了,他还不忘朝着其中一个看起来眼神有些不驯服的大块头吼了句,“王老五!再吊儿郎当磨洋工,这礼拜的计件老子给你扣光!” 吼声在砖厂的空地上回旋,激起一阵微妙的骚动。

    工人们面面相觑,那叫王老五的汉子,脸上横肉抽动了一下,看着江奔宇那拖拉机和冯厂长刚收钱鼓囊囊的腰包,眼底闪过一丝混杂着嫉妒和不甘的阴郁。

    恰在此时,江奔宇似乎早有所料,又利落地从驾驶室门后摸出一个揉得皱巴巴的软纸盒——是包没开封的“红双喜”。

    他咔嗒一声撕开银箔封纸,自己没抽,反而迎着那片混杂着敬畏、疲惫、猜疑的目光走了过去。

     “辛苦了,师傅们!”他声音不高,却穿透灰尘弥漫的空气,清晰有力。

    他抽出一支支烟卷,挨个递向每一个赤膊的、衣服上沾满红泥灰的装卸工人,甚至连旁边那几位排号等待、蹲在破板车旁抽旱烟、脸上写满羡慕的乡邻也没有忽略。

    带着廉价香料味的辛辣烟草气息在灼热的空气中弥散开来。

    王老五看着递到眼前的烟卷,鼻腔里轻哼了一下,眼神挪开,但终究还是磨蹭着伸出了黢黑的手,指甲缝里嵌着泥炭,一把抓过那根烟,看也没看,狠狠塞进了自己油腻腻的工装口袋深处。

     烟雾袅袅升起。

    那些原本被催促得僵硬的动作,似乎在这呛人的气体里慢慢松弛软化了些许,沉闷的喘息、砖块与砖块叮叮当当的碰撞声中,混入了几声刻意压低了的、带着点讨好意味的干涩笑音。

    砖垛在车斗里堆起的高度眼看就要盖过挡板。

     老冯挪了过来,袖着手,眯缝着眼,嘴角那丝常年不变的精明笑意更深了,目光落在被搬运工码得越来越高的砖堆缝隙深处,仿佛能看见隐藏的利润。

    “江同志,”他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调说,透着点沾沾自喜的“坦诚”,“咱们是明白人,好话说在前。

    一千五百块砖,堆成山,神仙也难保块块都是完璧无瑕,难免有十块八块边儿上蹭点小豁口的……那不打紧!你拿它垫里头,横竖看不见,一点不耽误砌墙承重!省钱省心!”他说着还拿手在砖堆侧面虚虚地画了个圈,眼神狡黠如偷腥的猫。

     这章没有结束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 日头正毒辣,毫无遮拦地砸在江奔宇汗涔涔的脖颈上。

    他缓缓抬起头,被光刺得半眯起眼。

    他没有立刻说话,只是抬起一只粗糙的手掌,从额头狠狠抹下一大把滚热的汗珠,顺势甩在地上,激起一小蓬细尘。

    他黝黑的脸上沾满了砖灰泥泞,被汗水冲刷出道道黑白相间的诡异图腾。

    他嘴角牵了牵,像是对冯厂长这老把戏的一点疲惫讥讽,那双眼睛却毫无笑意地睁开,如同猎食的鹰隼,锐利地刺向冯厂长那张堆着油腻笑容的脸。

     “冯厂长,”他开口,声音不高,字字却像凿子在石头上敲打,“这砖是盖房子的脊梁骨,硬不硬,关系到人住着是安生还是提心吊胆。

    豁口的、崩角的玩意儿,”他顿了顿,下巴朝那垒起来的砖堆微妙地一抬,“您要敢掺一粒沙子在我这堆砖里,”他眼神骤然变得冰冷,抬手指向砖厂深处那座正喷吐浓烟的大窑,“我立马就扒拉出来。

    不劳烦您出手,”他的手指稳如铁钉般钉向那窑火的方向,“我当着您的面,直接把它塞进窑口,看它化成灰!这主意,成不?”他最后的疑问句,语气如同冰冷铁块坠地,毫无温度。

     老冯脸上那丝圆滑的笑意瞬间像劣质的泥坯被暴雨冲刷,顷刻瓦解。

    他仿佛迎面挨了一记无声的重拳,嘴角猛地一抽,喉头急剧地滚动,像是被一块滚烫的硬砖给噎住了气管,发出一连串呛咳。

    他额头那片原本被汗浸得发亮的皮肤,此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洇出更深的汗渍,在尘土下闪着突兀的光。

    老冯猛喘两口气,狠狠咽了下嗓子,脸上的肌肉扭曲着,最终强行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:“哎、哎呀!江同志……你这,你这话说得……吓我一跳!太硬气,太硬气啦!”他急忙用手作势扇风驱赶眼前的尴尬气氛,一边朝着砖堆旁的工人急火火地吼起来,声嘶力竭,“耳朵都让驴毛塞满了?!刚才怎么吩咐的?!睁圆你们的窟窿眼!挑!拣那四角最齐整的!棱角最分明的!一块……不,半块磕破皮的烂砖都不准上江同志的车!给我盯着,翻出来一块烂砖,我扣你们一天的工分!” 阳光炙烤着尘土飞扬的砖场,那台“铁牛”引擎重新发出低沉、充满力量的咆哮。

    这轰鸣声第一次沉重而不可阻挡地碾碎了通往古乡村的坎坷土路。

     当沉重的车斗轰然洞开,一千五百块坚实的红砖如同决堤的血色洪流倾泻在何虎、覃龙那片刚刚挖出基础沟槽的房基地上时,猩红的砖粉裹着尘土冲天而起,形成一片短暂、窒息的红雾。

     周围的村民——有和泥的,有搬运门框木料的,有正低头盘算着家里还有多少白灰的——全都像被施了定身咒,呆立原地。

    何虎手里拎着沾满湿泥的铁锹,嘴巴张得老大,脸上溅着被震飞的泥点。

    他刚想上前一步,攀着那高大的车头搭个话,江奔宇却已坐在驾驶座上,沾满红灰的手指干净利落地扳回操纵杆,动作甚至没有丝毫拖泥带水。

     “咔哒——轰!” 发动机爆发出更大功率的吼声。

    轮胎在松软的泥地上猛地啃下一道深深的痕迹,空车如一道裹着烟尘的黑色飓风,已然调转方向,排气管吐出更加浓烈的黑烟,绝尘而去。

    只留下背后如雕塑般凝固的人群,和一座散发着泥土与红砖粗粝气息的崭新山丘。

    那速度与果断,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工业效率,在古老缓慢的乡村图景中,硬生生犁开了一道令人瞠目的钢铁犁痕。

     时间流逝当烈日,终于开始收敛它毒辣的锋芒,拖着长长的、带有倦态的金红色夕照,懒洋洋地向西滑落。

    砖厂的上空被染上一层迷离的橘粉烟霭。

    当第九车红砖被精准地倾倒在古乡村那片土地,在夕阳下堆起最后一座血色的方丘,江奔宇再次驾着那似乎不知疲倦的“铁牛”驶入红星砖厂敞开的、沾满红泥的门框。

    巨大的轮胎碾过地上厚厚的砖粉层,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。

     冯厂长立在料棚的阴影里,他那庞大的影子被晚霞在地面拉扯得更加臃肿变形,脸上的笑容依旧在,像一层面具,但底色已被一种难以掩盖的疲惫渗透浸染。

     场中的装卸工人个个赤裸着上身,后背被阳光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