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章 雨过天青色·迷雾散开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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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暮春的苏州城浸润在藕丝般的烟雨中,沈知意将最后一根桑枝插入青瓷瓶时,檐角铜铃突然无风自动。

     咸腥的海风卷着浪沫漫过滩涂,沈知意拎起碧纱裙裾蹲下身,潮退后的泥沼里斜插着半截青铜火铳。

     三丈外的废炮架下,王铁匠那条铸铁义肢正渗出褐浆,腥气与桑园沤肥池里的腐味如出一辙。

     "这针脚是双宫茧丝?"银簪尖挑开铁皮,陆云袖的蹙金披帛在东南风里猎猎作响。

     却见那本该柔韧的蚕丝竟在皮肉里结成硬痂,随着潮气往腿骨缝里钻。

     老铁匠浑浊的瞳孔映着漫天鸥影:"嘉靖二十年乞巧节,陆姑娘给云锦坊哑姑送过松子饴。

    " 他青筋暴起的手突地钳住知意腕间红痕,龟裂的指甲缝里满是瓦砾灰,"糖模里掺了白铅粉!" 陆云袖绣鞋尖勾着的锡制糖模微晃,鞋面缀的东珠正巧卡在模上"严"字纹里。

     知意腕间旧伤突如蚁噬,那些幼时练缫丝烫出的疤痕竟隐隐发烫。

     "是密陀僧。

    " 陆云袖掐着铁匠颌骨,金镶玉护甲抵住太阳穴。

     "当年令尊监造龙江船厂,给捻工配的止疼膏里就有这味药。

    " 呜咽的号角声自沙洲传来,五艘福船正在调整佛郎机炮射角。

     陆云袖的披帛忽如白练卷来,带着知意滚入芦苇荡。

     三发试射的铅弹擦过青铜残骸,将春姨娘遗落的缂丝团扇钉在龟背石上。

     "兵部在试射程。

    " 知意数着滩涂上的弹痕,"他们要让炮弹借潮汐走半月湾暗道。

    " 陆云袖扯开月华裙襕,中衣暗袋里掉出半张潮汐图:"三个时辰前我混入军械库,在炮手绑腿里缝了吸潮的芒硝。

    " 震天巨响中,首舰炮台腾起橘色硝烟。

     知意望见燃烧的旌旗上,"镇"字血痕渐显——那竟是严世蕃幕僚代笔的批红! 潮水突然后撤,龟船龙骨上附着的藤壶在月光下森然如齿。

     船头黑袍人掌中的水罗盘泛着幽光,兜帽掀开时露出溃烂的面容——正是传闻中暴毙的泉州同知。

     "沈姑娘可识此物?" 他喉间横着道蜈蚣疤,掌中玄铁正是沈家祠堂失窃的镇纸。

     知意腕间旧疤猝然渗血,突然明白父亲临终前为何自断右手——那只握惯缂丝梭的手掌,早被改造成火药引信! 龟船甲板裂开十二道气孔,硫磺气息扑面而来。

     陆云袖突然咬破指尖,将血珠弹向罗盘:"严阁老既要私开海禁,何苦拿漕船填炮眼?" 黑袍下骤然爆出三百淬毒铁蒺藜,知意旋身躲避时,染血手腕正按上船板榫卯。

     地底传来闷雷般的震动,沉睡二十年的漕闸轰然开启,裹挟碎石的浊浪却在触及龟船时诡谲凝滞。

     "倭寇在闸底埋了火药!" 陆云袖扬手十八枚银针破空,针尾蚕丝在飓风中结网。

     知意借力跃上桅杆,当腕血滴入榫卯凹槽,凝滞的浪头忽如饿虎扑食。

     泉州同知面上的易容膏寸裂,溃烂皮肉下竟是被海盐腌透的倭人脸! 瓦檐滴落的春雨在青石板上洇出墨痕,沈知意驻足在阊门码头,望着漕船卸下成捆的茜草。

     即使他们倭寇在船底绑着火药,也没有说什么,因为他们都知道,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倭寇,谁也不知道。

     染坊伙计肩头的扁担压得咯吱响,靛蓝与朱红的汁水顺着箩筐缝隙,在石板路淌出蜿蜒的溪流。

     "陆姑娘订的二十匹素纱,劳烦送往上塘河沈宅。

    " 知意将碎银按在绸缎庄柜面,指尖触到账本边沿的糖渍——那抹褐黄恰与三年前云锦坊账簿上的痕迹如出一辙。

     沿河木廊传来机杼声,十七八个绣娘正就着天光分拣丝线。

     陆云袖的月白裙裾扫过竹帘,惊起梁间一对衔泥的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