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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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郡主们也放学了。

     可他还能听见阿耶在殿内恳求的声音。

     时近谷雨,正是绝胜烟柳满皇都的时节,蜻蜓低飞,离燕不还。

     雨细细斜斜地飘在长安城里,轻雾朦胧,远岫如黛,崇文馆中红墙青瓦不语,层层飞檐上缀着的水珠汇成一条涓流,沿着瓦当汩汩滑下。

     一滴,两滴,一刻,两刻,这细雨如迟迟夜漏,从巳时滴到酉时,一滴滴落在项元的领口,浸湿他的衣襟,沁冷如冰。

     冷气上升,又在他眼底蒸出一片热热的水雾。

     当时,宜春北院中有《汉宫秋月》的筝声断断续续传来,项元抬头望去,那棵茂盛如盖的大香樟树下坐着一名正在抚筝的小娘子,约莫十一二岁模样,一段绿罗云锦裙裾,一双小头织金云履。

     细风吹过,有一阵香樟花纷纷飘落,香气幽微,叠云堆雪,她皓腕深遏朱弦,拨揉间玉指回旋如飞雪。

     “夜未央,秋月凄凄斜照宫墙。

    风雨如磐,梦哪堪愁与影子相陪伴?年未老,心已寒,恨断肠。

    ” 这词句姚玉凤《汉宫秋月》凄切断肠,项元见四下无人,悄悄揉着膝盖,忍不住湿了眼眶。

     男儿有泪不轻弹,可见到阿耶为没出息的自己辛劳奔走、低声求告,谁又能毫无波澜呢? 他正丧气,却隐约闻得一声道:“小郎君何故自惭邪?” 项元仍伏着头,只见那双小头织金云履已经渐渐走近。

     真是奇怪,这会儿已下课多时,她抚筝也还罢了,为何还要过来自己这里? 那小娘子在离他两三丈处止步,脆生生开口道:“方才上课时,我听见小郎君在这边诵王勃的《滕王阁序》。

    王少府是我族叔密友,如今身在豫章,故而这骈文由我族叔抄录散发,全文近千字,在京城传开还不及一月。

    可小郎君已经能一字不差地背诵,声韵铿锵,好不畅达。

     “小郎君此刻跪侯于此,其中曲折,我亦能推知一二。

    实不相瞒,我为嘉懋郡主伴读,去岁家母为谋此职,四处奔走,糜费钱财。

    今我虽入学崇文,心中却不是滋味。

     “女子不若男子,能凭自己建功立业、逆天改命。

    我虽不服,却无可奈何,只得悬梁刺股以求学业精进罢了。

    但小郎君身为男子,天地广袤,何囿于崇文馆耶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