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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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遗怜听后,久久说不出话来。

    她有满满一腔子的苦闷,却不知从何说起。

     还是先谈谈姻缘罢,一个很奇妙的东西,有些人求也求不来,有些人命中注定就有好几段。

     况遗怜就属于前者,十五、六岁上,差不多年纪的闺中玩伴都定亲了,只有她没着没落。

     过了二十,家里人急成热锅上的蚂蚁,横竖是没用。

    也有那么几户人家拿生辰八字去算过,但都没下文。

    或许真像那些江湖游道说的一样,她命太硬了,专门克夫。

    所以没有好人家敢招惹。

     二十二岁上头,父亲母亲再也等不及,封了厚厚的嫁妆,要把她嫁给一个老头子作续弦,美其名曰“冲喜”。

    遗怜抵死不从,哭过闹过,上过吊,绝过食,悲痛欲绝的时候,甚至真的动过投河自尽的念头。

     可是所有人都劝她,都把元家夸得天上有地下无,汴京城里小有名气的富户,嫁过去就是说一不二的当家太太……就连元振文命悬一线,他们也说他活的是阴寿,不计较阳间生死。

     绝食第五天,家里还是没人来管。

    就连一向对自己宠爱有加的父亲,也默许这门亲事,况家不能接受一个老死家中的女儿,况遗怜也是第一次知道。

    她叫小丫头子把母亲请来,绝望地点点头,同意出嫁。

     元家的日子,当然也好不到哪去。

    元振文自己像个半死不活的阎王爷,生的儿子,就是精神抖擞的小阎王爷。

    遗怜夹在这父子俩中间,做尽难人。

     大姑娘上花轿,一辈子也就那么一次,明明知道等待自己的不会是美满,临上花轿前,遗怜还是忍不住在心底浮现出一层浅浅的希冀。

    或许元振文并不像传闻中那样不堪呢?或许元家两个妯娌都是极和气的,老太太不偏不倚只做中间人,元暮江更是个听话孝顺、懂得尊重人的好孩子…… 后来发生的一切,桩桩件件,截然不同。

     最先给遗怜下马威的人,就是元暮江。

    他竟然伙同另外几个混小子大闹亲生父亲的洞房,他对她这个后来的继母,并不含有一丁点的礼敬。

     新婚那天,盖头被掀开的一瞬间,况遗怜突然就有一种特别不好的预感她这辈子算是完了,她只恨自己明白得太晚。

     婚后半年,继子终于开始喊自己母亲,虽然极不情愿,虽然全无真心,可遗怜还是高兴了片刻。

    好歹,面上瞧着,元家三房是要光鲜体面有规矩一点了。

     为了平息三房的鸡飞狗跳,老太太出力最多,遗怜投桃报李,一旬半月也会往寿春堂添些衣裳鞋袜。

    让李佩英知道了,一连几天都不给好脸色,她最不喜欢被旁人盖过风头。

    不管是甚样物件儿,凡她所有,必争头筹,就连孝顺老太太,妯娌间也必须分出先后。

     遗怜只好越发缩头驼背地在元家讨生活。

     总算老天爷开眼,让她熬到了今天。

    丈夫死了,可以再嫁,妯娌没法再摆出家族规矩来欺压人,就连老太太,也不好意思继续在她面前端婆母架子。

     她们都是精明的后宅妇人,最懂得见风使舵。

    遗怜从她们前后不一的行径中意识到,自己似乎,拥有了再世为人的机会。

     一开始,遗怜也这样想。

    然而,就在她信心满满的时候,霍家的事又出来了。

    跟以前一样,霍家看不起她,在一个满堂欢笑的场合,她被人当猴耍。

    遗怜为此感到难过,并不是为了嫁不出去,而是她忽然发现,原来所谓从头再来,根本就是不存在的。

     人活一世,跟野驴拉车没有分别,一旦扬鞭奔跑,就没有稍事休息或半路掉头一说。

    只有气喘吁吁,只有疾驰而去,否则,就只有死。

     真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,死,对于女人来说,未见得就不是一条节烈出路。

     可遗怜不会那样做,亲者痛仇者快,死得再高风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