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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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 “我本是公孙瓒麾下的兵士,两年前一场战役中不幸失了左腿,不久便被打发回乡。

    ”男人抹着眼睛,“本以为从军是条明路,不但能有军饷养活妻儿,还有扬名立万的机会。

    可如今……”悔恨不已的眼泪从他旧伤累累的脸上滑下来。

     四喜静静听着,坐下来,将幼童揽到自己怀里,轻抚着孩子发烫的脸颊,又从身上摸出个小瓷瓶,倒出一颗朱红色的药丸,撑开他发紫的嘴唇,放进去,然后便让孩子睡下了。

     见状,孩子的父母激动得一个劲儿地磕头。

    出门前,孩子母亲拽住他的手,哽咽道:“大恩大德,无以为报。

    ” 四喜拉下她的手:“不用报。

    告辞。

    ” 夜幕中的山路并不好走,还起了薄雾,四喜挑着一盏旧灯笼,如履平地般前进,住着一家三口的村子很快淹没在深深浅浅的灰黑色里。

     他走得太快,所以,当撕心裂肺的哭喊从那间小屋里传出时,他听不到。

     蛇精带来的剧毒已渗进那孩子的血脉,救是救不了了,拖一拖,也许还能活个十天半月。

    可是,为何要拖? 红色的药丸不是救命仙丹,只是一种能让人死得毫无痛苦的毒。

     这是四喜的秘密,他从半眉让他读的医术里学到了救人,也学会了杀人。

     跟随着半眉的年月里,他们做了许多事,半眉喜欢做饭、聊天、治病、替人开锁、找毛找狗找失踪人口,他曾经花上几个时辰去劝说一个姑娘不要投河自尽,还用过一个月时间把一个老乞丐送回他原来的家里,还因为在一对大打出手的兄弟间调停被误伤打破了头。

    当然,除了这些看起来十分无聊的事情之外,他也为人驱逐妖物,是的,是“驱逐”,很少“消灭”。

    通常他会征询事主的意见,如果他们说杀,他也会动手,但只是在那些人面前做做样子,事后多半还是会放其生路。

    这些年来,自他手里捡回一条命的大小妖物们不计其数。

    可是,四喜不这么做,他不认同半眉的行为,更不想变成跟他一样的人。

     他不能理解半眉常说的“当有恻隐之心,易位而思”。

    恻隐之心?多余的同情换来的不过是头上的伤疤,不被人记挂的奔波劳累,甚至会带来生命危险。

    那些连自己的性命都不放在心上的人,要上吊投河互相残杀,便由他们去好了;身染绝症,本就没几日光阴剩下的人,花再多心思与药材不也枉然?注定要死的人,何必再拖延,倒不如助他们早离苦海,若有来世,也好早点投个好人家。

     四喜的心中,这年头根深蒂固,不然也不会有这夺命的药丸。

     夜寒深重,薄雾渐浓,春天在这片荒寂的山地里只是个梦,脚下的山路已到尽头,再往前走上片刻,便能看到渐多的人烟与酒肆的灯火。

     他停下脚步,掏出那瓷瓶,将剩下的药丸倒在掌中,还有一粒。

    当初,他一共制了十粒,这一粒,不知又该归谁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