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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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三省市场已失,中原又闹水灾,一般需要及购买力之减退殊无疑义。

    再加上中日中间极有可能发生的大战,国内经济状况必有特殊之紧缩,固建议不要跟进增产,甚至趁此机会卖掉一部分机器。

     这恐怕是几年以来她唯一一次直接收到他的消息,因为事出紧急,没有去日内瓦转一圈再到她这里,却也只是一段机打的文字,最后留的是鲍德温事务所的名字与地址。

     周子兮看得好笑,他唐竞似乎真的只是一名替她家处理财产事务的律师,除此之外,与她再无任何干系。

    而且,还是个极其懂得分寸的好律师,挣钱的主意他都自觉替她拿了,碰上要卖家当,却知道来先问过她。

     可笑着笑着,她又落下泪来。

     那个时候,开学不久,她才刚从日内瓦回到里昂。

    对于她来说,日内瓦是热闹的,吴先生在那里,公使团的同事也在那里。

    而且,那个夏天,沈应秋也来探亲。

    难得中的难得,她这人一个亲近的女朋友都没有,与沈医生倒是一见如故,十分谈得来。

     后来,她才知道沈应秋是孤女,从小在法租界的教会女童院长大,后来考到法文学堂的奖学金留洋。

    她们之间的这份一见如故,并不是没有理由的。

     再回到里昂,却是截然不同。

    同住的女学生恰好已经毕业归国,房子里空出一间屋子,周子兮又是一个人,住在那间五层楼上的公寓里。

     “你这是怎么了,亲爱的?”只有帮忙打扫房间的法国老太太看见她哭。

     “是我先生发电报过来。

    ”她抹去眼泪回答。

     “哦,你想念他。

    ”老太太笑起来,十分理解。

     她也跟着笑,点了点头,却在心里回答:可是他并不想念我。

     次日,她便回了电报过去,停工,卖厂,一切由他全权做主,今后再有类似的问题,也不必特地拍电报来问了。

     至于结果如何,她其实并不在乎。

    工厂卖掉之后,她在上海的东西便只剩下周公馆以及其他几处放租在外的房产,等她大学毕业,大约也被他处理得差不多了。

    到了那个时候,她就真的没有必要再回去了。

     这一招釜底抽薪实在高明,可她又挑不出他的错来,后来发生的事更加证明他的建议确是对的。

     与几年前山东发生的那场屠杀不一样,东北事变的影响远远超过了人们的估计。

    西历新年过去,上海交易所里的现货棉纱成交量就下降了将近三成。

    而后,日军出兵上海,沪上的华商纱厂几乎全部停工。

    随后的数年,整个经济更是陷入了恐慌性的低靡,纱锭数量最多的几家华商纱厂甚至到了开工即为亏本,不得不停工整理的地步,与之相比,宝益真可算是抛售在了最高点上。

     但仅在那个时候,还没人知道后来的事,宝益待售的消息传出去,来谈价钱的一波多过一波,最终通盘拿下的是申成纱厂的容翰民,甚至连同厂里的工人、职员,以及那位高经理,全都一起要了过去。

     交易完成之后的酒席上,容老板颇为得意地说,工厂、纱机、技术工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好东西,市面上有多少,他便吃多少。

     唐竞听着,不禁佩服这份豪气,他就做不到,他只是一个庸人,看着天色,观着山水,时刻筹谋着逃亡,哪怕那根本不是他自己的逃亡。

     孤岛余生17.1