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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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官。

    尽管家财万贯,沃尔恰尼诺夫的家人一直住在乡间,不论夏天冬天从不离开。

    莉季娅在舍尔科夫卡的地方自治会办的小学任教,每月领二十五卢布薪水。

    她就靠这笔收入维持自己的生计,她为能自食其力而感到自豪。

     “这个家庭挺有意思,”别洛库罗夫说,“好吧,我们哪天去看看她们。

    她们会欢迎您的。

    ” 一个节日的午后,我们想起了沃尔恰尼诺夫一家人,便动身到舍尔科夫卡去拜访她们。

    母亲和两个女儿都在家。

    母亲叶卡捷琳娜?帕夫洛夫娜当初想必挺有几分姿色,不过现在身体发胖,精神萎靡不振,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大,还害着哮喘病。

    她神色忧郁而恍惚,尽量跟我聊绘画方面的话题。

    事先她从女儿那里得知,我可能会去舍尔科夫卡,她仓促间想起了在莫斯科的画展上曾见过我的两幅风景画。

    现在她就问我,在这些画里我想表现什么。

    莉季娅,家里人都叫她丽达,大部分时间在跟别洛库罗夫交谈,很少跟我说话。

    她神态严肃,不苟言笑,问他为什么不到地方自治机关任职,为什么他至今一次也没有参加过地方自治会的会议。

     “这样不好,彼得?彼得罗维奇,”她责备说,“不好。

    该惭愧才是。

    ” “说得对,丽达说得对,”母亲附和道,“这样不好。

    ” “我们全县现在是拉巴金一手遮天,”丽达转向我,接着说,“他本人是县地方自治局执行委员会主席,他把县里的所有职位都让他的那些侄儿和女婿占着,自己为所欲为。

    应当起来斗争才是。

    青年人应当组成强有力的一派。

    可是您看到了,我们这儿的青年人是怎么样的。

    惭愧啊,彼得?彼得罗维奇!” 大家谈论地方自治局的时候,妹妹任妮亚一声不吭。

    她向来不参加严肃的谈话。

    家里人还不把她当作大人看待,由于她小,大家叫她蜜修斯[57],这是因为她小时候称呼她的家庭女教师为蜜斯的缘故。

    她一直好奇地望着我,当我翻看相册时,她不时为我解释:“这是叔叔……这是教父……”还用纤细的手指点着相片。

    这时她像孩子般把肩头贴着我,我便在近处看到她那柔弱的尚未发育的胸脯、消瘦的肩膀、发辫和紧束着腰带的苗条身躯。

     我们玩槌球,打网球[58],在花园里散步,喝茶。

    晚餐时消磨了很长时间。

    在住惯了又大又空的圆柱大厅之后,来到这幢不大却很舒适的房子里一时还有点儿不适应。

    这里的四壁没有粗劣的石版画,这里对仆人以“您”相称,这里因为有了丽达和蜜修斯一切都显得年轻而纯洁,到处都呈现出上流社会的氛围。

    餐桌上,丽达又跟别洛库罗夫谈起县地方自治局、拉巴金和学校图书馆。

    这是一位充满活力、真诚、有坚定信念的姑娘,听她讲话很有意思,只是她话太多,声调很高―― 这大概是她做老师养成的习惯。

    可是我的那位彼得?彼得罗维奇,从上大学起,就喜欢把普通的谈论引向争论,而且讲起话来枯燥无味、拖沓冗长,总想炫耀自己是个有头脑的进步人士。

    他做手势的时候,袖子带翻了一碗调味汁,弄得桌布上一摊油渍,可是除了我,好像没有引起谁的注意。

     我们回家的时候,天已经黑了,四下里一片寂静。

     “良好的教养不在于你不弄翻调味汁、弄脏桌布,而在于别人弄翻了你只当没看见,”别洛库罗夫说完叹了一口气,“是啊,这是个了不起的、有教养的家庭。

    我跟这些高尚的人很少联系了,我远远落在这些优秀人物之后了!成天忙忙碌碌!忙忙碌碌!” 他讲到,如果你想把农业经营得出色,就必须付出许多辛劳。

    而我却想:他这人多么迟钝、懒散!每当他谈起什么正经事,就故意拖长声调,哎呀哎呀的,干起事来,跟说话一样―― 慢腾腾,拖拖拉拉,错失时机。

    我对他的办事认真已经不大相信,因为我曾托他去邮局发几封信,他却一连几个星期把信揣在自己的口袋里忘了寄出去。

     “最难以忍受的是,”他跟我并排走着,嘟哝道,“最难以忍受的是,你辛辛苦苦地工作,却得不到任何人的同情。

    得不到丝毫同情!” 二 此后我经常去沃尔恰尼诺夫家。

    通常我坐在凉台最下一级的台阶上。

    我心情苦闷,对自己不满,惋惜我的生活匆匆流逝,索然无味。

    我老想,我的心变得如此沉重,真该把它从胸腔里挖出来才好。

    这时候凉台上有人说话,响起衣裙的?O?@声和翻书声。

    我对丽达的活动很快就见怪不怪了:白天她给病人看病,分发书本,经常不戴帽子、打着伞到村子里去;晚上则大声谈论着地方自治局和学校的事。

    这个苗条、漂亮、神态始终严肃、小嘴轮廓分明的姑娘,只要一谈起正经话题,总是冷冷地对我说: “您对这种事是不会感兴趣的。

    ” 她对我没有好感。

    她之所以不喜欢我,是因为我是风景画家,在我的那些画里不反映人民的困苦,而且她觉得,我对她坚信不疑的事业是漠不关心的。

    我不由得记起一件往事,一次我路过贝加尔湖畔,遇到一个骑在马上、穿一身蓝布裤褂的布里亚特族[59]姑娘。

    我问她,可否把她的烟袋卖给我。

    我们说话的时候,她一直轻蔑地看着我这张欧洲人的脸和我的帽子,不一会儿就懒得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