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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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年轻女孩里,他只认秋白。

    遗怜见蕉叶笨手笨脚的,只好把秋白叫进来:“你替五少爷把裤腿儿挽起来,别叫沾了药膏。

    ” 说完,又没好气地骂元暮江:“讨债鬼转世不成?上回说指了桃酥给你使,你偏不要,现下满意了?” 蕉叶不是做细碎活计的人,哆哆嗦嗦好一会儿,酒撒了一地,丸药还没研开。

    他急得满头大汗,偏偏越急越容易出错,手上一滑,药丸咕噜咕噜滚到遗怜脚边,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。

     遗怜看得来气,干脆自己弯腰去拣那丸药,又用眼神示意蕉叶把酒倒在她手心里,捂化开了,才替继子敷到伤处。

     她毕竟是多年养尊处优下来的,手掌温热柔软,甫一挨到元暮江,他就忍不住涨红了脸叹气。

    一面是疼的,一面又有些喜,更不乏羞怯。

    养伤这一阵,遗怜并不常来看他,像这样亲力亲为地照顾,更是想也别想。

     他心里百感交集,鼓起勇气抬起头来看继母一眼,又侧过身去装看不见,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。

     夜越渐深浓,丫头们开始窸窸窣窣掌灯。

    离得远,元暮江并看不见遗怜的神色,只感觉到她手上的动作还是极轻柔的,中间元暮江疼得狠了,暴汗淋漓,她还会含着气,帮忙吹一吹伤口。

     这些事情,原轮不到她来做的,家下人们都在,就是亲生父母,也未必肯做到这份上。

    元暮江怔愣半晌,又想起幼时亲生母亲的爱抚,父亲的严厉,对比况遗怜的细致妥帖,更生出一种复杂情思,不觉间流下泪来。

     遗怜被他这模样唬了一跳,慌忙问道:“这又是为哪般呢?男儿有泪不轻弹,我又没有哪处刻薄你……” 元暮江瓮声瓮气地接嘴,说:“我倒宁愿您对我刻薄些。

    ” 这话难说是个甚意思,遗怜终于还是白了继子一眼,正色道:“不识好歹的混账东西,对你好且不知足,父母恩情大过天,你还想怎样?” 伤口止住血了,秋白又呈上来一碗玫瑰露兑的水,要服侍五少爷喝。

     元暮江背对着众人躺下,只不动,遗怜替他盖好下半截身子,折腾一天了,累得浑身酸软,也懒得再去想那些避嫌不避嫌的虚礼。

    干脆走到继子身边坐下,用力捣他的脊梁骨:“你纵耍少爷派头,也该有个限度才是。

    一屋子人陪你闹了大半宿,竟还不够?” 元暮江听了这话,方才转过身来,正对上继母那一双恨铁不成钢的眼眸。

    他年轻,禁不住事,脸上登时热辣起来。

    离得这样近,就连况遗怜嘴上缺了一小块儿胭脂,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。

    这对一个年轻气盛的男人来说,太没有分寸,太折磨人了。

     继子心里千回百转,遗怜却一心想着快点打发了他歇息,自己也好回房睡觉。

    因而将秋白手里的碗接过,照旧吹了吹,拿小银匙喂到元暮江嘴边。

     元暮江呆呆的,连嘴也不会张,急得秋白、蕉叶叠声喊“五少爷”、“五少爷”,元暮江这才反应过来,慌里慌张抿了一口玫瑰水。

     “怎么跟个呆头鹅似的?”遗怜也被继子逗得莞尔一笑,“这样的天资禀赋,竟还有人巴心巴肝讨了去作儿子,真没道理。

    ” “谁要我作儿子?我不去!”元暮江又偷偷摸摸看了一眼继母的下唇,他想知道少的那块儿胭脂究竟去哪了。

     “还能有谁?不就是你大伯父夫妻两个,你大哥哥的病,想是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,那房里着急,今儿就向老太太开口,要过继你去延续香火。

    ” 元暮江这才明白,二房所谓分家,原来竟是这个意思,不免怒从心起,一时连水也不喝了,只问遗怜:“他们这哪里是想分家?分明是要抄家!我还好端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