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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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活着呢,他们就商量着要吃绝户,简直岂有此理!” 其实人活一世,本就是稀里糊涂,没有道理可讲的。

    大房、二房联起手来盘剥三房,追根究底,还不是三房自身穷酸,于各行各业都无甚根基,所谓人穷志短马瘦毛长,别人不欺负你欺负谁呢? 元暮江义愤填膺,况遗怜却不以为意,放下碗,拿过绢子擦擦手,嘱咐两句好生将养,就准备走了。

     元暮江那时尚且看不明白自己的心,单单不由自主地被人牵绊着思绪,却讲不清楚因果。

    遗怜一站起来,他的心跟着就紧了紧,想要挽留,又觉不妥,只敢嗫嚅道:“未必母亲就自作主张替我应下了?要赶我去做旁人的儿子?也是,您都定下人家了,我成了您新婚美满的绊脚石,原就是眼不见为净……不怪母亲要撵我走。

    ” 遗怜困得两个眼皮直打架,听了这话,一只脚都迈过门槛了,又回过头来骂人:“你说这话,可见还是不信我。

    真要如你所言,咱们之间,原也不用论甚么母不母,子不子的,索性拆开了过,我不叫你烦恼,你也别三天两头来寻我的错处!不枉外头人封你作呆子郎君,当真是个没有心,不知冷热的浑人!” 她说完,就领上丫头们,一气走远了。

     徒留元暮江困在一张四四方方的小床上,翻来覆去睡不着,把张竹藤床压得咯吱咯吱响。

     三太太跟五少爷历来不亲近,这一点,蕉叶是知道的,可近来,这两个人未免太过剑拔弩张了些。

    从有风声传出,说三太太要改嫁,五少爷对她,就有些横挑鼻子竖挑眼。

    就拿今晚上来说吧,三太太哪一点做得不周到呢,对个继子尽心尽力,她也算得是个万全贤惠人了。

     反观五少爷,在蕉叶看来,就像三太太说的那样,有点是非不分了。

    一听说腿伤加重,人家领着丫头婆子,急三火四地赶过来,又是上药,又是喂水,事事亲力亲为,从不假手于人,多少亲生的且还赶不上,还有甚么不满足的? 蕉叶上前来探了探元暮江的额头,大着胆子替遗怜说话:“爷,您怎么总挑三太太的不是?从您堕了马,她一日三趟地派人过来问,到底是哪件事办坏了,值得您这样记恨她?” 元暮江当然知道,况遗怜是个好人。

    可这个好人,偏偏跟他父亲拜过堂,饮过合卺酒,偏偏是他的后母,偏偏他还对她,有那样一种难以言说的愁怨,所以事情总是不受控制地,时好时坏。

     现如今摆在眼前的,无外乎两条路,要不就甘心情愿做俎上鱼肉任人宰割,要不就奋发而起自立门户。

    二者择其一并不难,难的是元暮江仰人鼻息惯了,一夕之间要他自食其力,他根本不知道要从何处着手。

     读书不通,经商无门,世有九百流工,他却无一技之长,脱了元家的门楣,除去官宦子弟的身阶,他元暮江又算个甚?元振文夫妇在世时,尚有父母可依,有祖上荫俸可食,后来再不济,还有个名正言顺的继母陪着自己。

    如今却是雨打风吹,甚么也不剩下…… 他也不过十六七,对男女私情尚且懵懂,人生茫茫,诸多事理,他哪里参得透彻,看得明白。

    忍着半身伤病,似是怔忡,回想起继母的责骂,贴身小厮的提点,只觉人生无望,心里头寂寥寥的,鼻尖发酸,五内泛苦,再一次落下泪来。

     蕉叶见五少爷年纪轻轻的,就愁肠百结成这样,哪里还敢深劝。

    只把将才没喝完的玫瑰清露拿开,新换了一盏甘豆汤,又问元暮江要不要喝一点,散散热毒。

     元暮江默然流了一阵泪,反倒比先前受用,并不喝汤,却向蕉叶要了书本文章,斜靠在床头,摆出连夜苦读的阵势。